□逄春阶

第六章 枭雄张平青

瞅一眼张平青的背影，他吓尿了裤子

这时，一只野鹊蹬掉了墙外梧桐上的一块干巴枝子，把高作彪头上顶着的麦穰打掉了一撮，还有一撮耷拉到眼眉上。张平青上前用手给摘了去，掏出白手帕递给高作彪：“你看你这个熊样！擦擦手。”

高作彪一把夺过，攥在手里，“噗”地吐了一口痰：“什么脏褯子！爷爷不要。”一抬手扔了。

张平青扬手把手帕接住，咬牙捣了高作彪一拳，大声骂道：“喝上口猫尿，不知道姓啥了？！”

高作彪被张平青那一重拳打了个趔趄，扶住一棵小槐树，眼冒金星。他拍拍胸脯，喷着满嘴酒气，继续放着高腔：“姓张的，你跟爷爷说啥？”

“喝醉了，拖出去给我打！灌一桶马尿！塞一嘴马粪！”

妹妹张小嫚踉跄着跑过来，给哥哥使个眼色，小声说：

“哥哥，他喝醉了。”

张平青嘿嘿一笑说：

“小样儿，装醉？醉人不醉心，还跟我耍心眼。过来！”

高作彪依然迷糊着，靠近了一步：“姓张的，你说……我就是把你妹妹睡了。要杀，要剐，随你！”

“妹夫！有种！哥哥成全你。”

张平青叹口气说。

听到张平青表态，高作彪一睁眼，“司令说的可是真话？司……令，司……令……”

张平青一手攥着手帕，一手的五个指头敲敲自己的额头，长舒一口气：“不，不，叫我大哥，叫我大哥。”

高作彪看看天，忽然摸摸头，觉得膝盖发软，但是酒劲儿顶着，不能n，他在心里使暗劲，又站直了，上嘴唇打着下嘴唇，上牙打着下牙，哆嗦着说：“大……哥……我错了。”

张平青也突然地想开了似地，上来了劲儿：

“妹夫，大点声叫。”

“大……哥！”

高作彪的酒劲突然泄了，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去。他耳边仿佛听到父亲高春乾的一声长叹。

张小嫚也跟着跪下了：“哥哥。”

看着跪在眼前的妹妹和高作彪，张平青眼窝发湿。他一手一个拉起来，还拍打着妹妹膝盖上的土。

“对俺妹妹好点，要不，我骟了你的蛋子！”又一拳打过来，高作彪站稳了，一动没动。

甩打着皮带，张平青说：“咱们就是亲戚了，婚事要办就办个风风光光。”

妹妹说：“不用，俺就跟着他过日子就是了。”

“那不中，办不好，咱爹在地下也不会饶了我。”

儿子张泼抱着一摞书打这儿经过，一边走，一边还蘸着唾沫乱翻。张平青喊住他，把书的折页抚平，责怪道：“你怎么好这样糟蹋书！”张泼不敢说话。正要抬步走。张平青又指着高作彪让他“喊姑父”。

张泼没弄明白，一会儿说不能糟蹋书，咋又扯到“姑父”上去了。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，被张平青踢了一脚，他稀里糊涂，嗫嚅着喊了一句：“姑父……”一抬头，看着高作彪搓着两手，痴痴地笑，却不答应。

“万物都在无常中啊！”张平青大发感慨。张泼想，可不！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爹的脾气，一会儿云，一会儿雨的，像一头豹子，喜怒无常。

马棚后面的杨树林子里的知了扯破嗓子在叫，叫得高作彪头轰轰的像有个磨盘在脑子里转。刚才发生的一切，他感觉像是在做梦，他摸摸自己的头，还在。这头差点搬了家啊！

瞅一眼张平青的背影，他吓尿了裤子。

“避马瘟，弼马温，我听说是将母猴子的尿与马尿混合在一起喂马，可以避免马生瘟。天老爷让孙悟空当弼马温，看来是对了。”张平青自言自语着，吹着口哨大步进了自己的新房。刚进去，又出来，伸出半个头喊住妹妹问：“找人算算卦，你俩属相合不合？”

妹妹说：“他属虎，我属猪。”

张平青扳着指头：“黑鼠黄牛正相合，青虎黑猪上等婚，红蛇白猴满堂彩……嗯！命相呢？”

妹妹说：“他是水命，我是火命。”

张平青立即拉下脸来说：“两金夫妻硬对硬，水金夫妻坐高堂。雷风不相悖，水火不相容。不合？”

张平青低着头，突然抬起来，瞅一眼妹妹已经凸起来的肚子，一拍脑门说：“罢了！罢了！你们既已瞒着锅台上了炕，就这样吧。找藐姑爷去给破解破解吧！”

遂摘下脖子上挂的一块和田玉，塞给妹妹，“去的时候，带上给藐姑爷，她有办法。”

其实，张平青对娶的姨太太都不在乎《卜筮正宗》说的这一套，看好了的，就收到房里，哪管什么水克火、火克金，哪管什么雷风不相悖，水火不相容。打眼盯上，就往篮子里剜。却对妹妹这么上心，这也难得。母亲看到张平青为妹妹的事儿忙前忙后，喜上眉梢。

我正写到这里，弗尼思飞到了我的窗台上，两只眼睛眨着，对着我叫：“有子曰：其为人也孝悌，而好犯上者，鲜矣；不好犯上，而好作乱者，未之有也。”

我说：“弗尼思，你可知道我在写张平青。”弗尼思瞪我一眼，忽地飞起，隐入天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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